波斯鄰居

伊朗‧設拉子 (Shiraz)：Bagh-e Eram (天堂花園)‧Kakh-e Eram　本圖取自網路。屋舍前的長形階梯水道讓我想到印度 Rajasthan 一帶的城堡庭園設計。

那是個周日，陽光和煦，正在修剪前院花木時，正巧隔壁的鄰居太太也正蒔花弄草。搭了幾句話之後聊了開來。才發現他們一家是伊朗人。於是想到之前認識的一位巴勒斯坦人（以色列旁邊的 Palestine，不是印度旁邊的巴基斯坦 Pakistan），順口提了一句，伊朗太太美拉珂卻一本正經地更正：

「我們是波斯人，不是阿拉伯人。」

當下我意識到這攸關認同問題，是很嚴肅的事。偏偏伊朗人在我的腦內地圖裡是和「阿富汗」、「伊拉克」、「伊斯蘭」的關鍵字被放在一起的，而伊拉克和伊斯蘭又被我和「中東」與「阿拉伯文化」放在同一個分類，於是當伊朗人說他們是波斯人不是阿拉伯人時，我就徹底迷茫了。

關於波斯人和波斯文化，我腦中能飄過的幾個關鍵字像大流士、居魯士、祆教、小亞細亞和米索不達米亞平原，或者加上張無忌和小昭，不幸地，這幾個關鍵字我沒有一個知道他們的英文是甚麼（而張無忌和小昭則完全不重要）。幾個我知道的英文字像是電影和動作冒險遊戲「波斯王子」、價格高貴的波斯地毯或是長毛波斯貓，卻又顯然不太適合此時話題。畢竟就算地毯是波斯文化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也不代表波斯人喜歡別人想到波斯只想到地毯和貓吧！彼時我突然發現我其實對波斯的認知只是古代帝國，隨著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之後就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以至於當波斯人真的出現在眼前時，頗為錯愕，直如歷史人物走出書本之感。不禁為自己的無知慚愧了起來。

十月的第一個周末，鄰居太太美拉珂邀請我們去他們家吃晚餐。一走進他們客廳，我就覺得很波斯風味，包含地上的兩大塊波斯地毯、牆上的掛毯、壁上懸著的裝飾盤，以及木質桌椅，雙層窗簾，和深背沙發，甚至茶罐，以及室內的綠色植栽，整體非常有波斯風格。端出來的茶具，則讓我想到在土耳其喝的下午茶。

美拉珂的哥哥阿米爾很感興趣地問我，為何會覺得有波斯風格？我仔細想想，感覺這類的風格很接近土耳其和印度西北一帶。尤其後來聊天的時候談到阿米爾自己的房子，室外有噴泉、室內則特別回伊朗買來的波斯地毯，我馬上就想到印度西邊 Rajasthan 一帶那些方形水池的庭園以及土耳其伊斯坦堡的地毯店和市集，讓人還真想拜訪呢。

美拉珂準備的晚餐菜色十分豐富，也許也顧及了我們的口味做，了些許調整，菜色包含烤雞、鮭魚、燉菜、米（兩種不同的長米），味道極佳。美拉珂的丈夫阿里相當紳士斯文，話並不太多，坐在深背大椅裡微笑傾聽。阿米爾則十分健談，往往是引領談話節奏和方向的人。

我們還聊了一些其他的，像是巴札（bazaar）這字的由來。因我發現從新疆、中亞乃至西亞一帶，多廣泛稱呼市場為「巴札」，應該有文化的起因，一聊之下發現果然源自波斯語。我提起我們去土耳其時參觀伊斯坦堡的地毯店，他們和我們說好的地毯一製作出來便要先讓千人踩萬人踏，阿米爾於是很高興地與我們分享地毯好壞的差異，還熱烈推薦我們去伊朗旅行時可以找他們相熟的人推薦量多質精的地毯。

阿米爾對海峽兩岸情勢亦即有興趣，於是我們也聊了一下台灣史。其實在國外旅行還蠻常和各國旅人聊天，也常有機會聊到台灣歷史，但在美國還是第一次真正談起。中間也談到旅行，他們邀請我們可以去伊朗旅行。我發現在我印象中的伊朗是戰亂頻仍之處，但其實美拉珂他們還是很常回鄉，便如我們回台灣一般，感覺不出太大動亂。回神一想，旅遊指南聖經寂寞星球（Lonely Planet）系列介紹台灣的部分也仿如時時戰備警戒、隨時有可能進入戰爭動亂之處，但我們自己回台從未用此角度想過。又不禁覺得或許只是因為不了解、不親近而產生的刻板印象吧。

Grand Bazaar, Tehran, Iran 本圖來自此旅行社網站。看這些市集照片總讓我想到土耳其伊斯坦堡的大市集。  

美拉珂他們對文化的認同亦表現在子女的命名上。他們的女兒給札列雖在美出生，卻並不隨俗取為常見的英文名，仍是波斯名，意為「小鹿的眼睛」。當時阿里看到女兒睜開眼睛瞧著他，只覺心中溫柔，認為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因此命名。但據美拉珂說，給札列在成長過程中一直因為名字被嘲笑，一度很不喜歡自己的名字。直到成人才接受了自己的名字與某個層次上的文化認同。

後來聊天的時候我發現一件事，美拉珂的丈夫阿里想要退休後回伊朗，美拉珂卻想留在美國。雖說如此，美拉珂卻對伊朗和波斯有強烈的認同。只是故鄉雖好，終究還是有種種不如意之處，在加上子女都在美國，半生歲月均在此處，若回伊朗恐怕也無法適應。故鄉仍在，但想望的故鄉與現實的故鄉已有差距，回首來路、已無歸處。美拉珂說他在伊朗已經沒有家了。我想這是許多第一代移民共同的感受吧，對故鄉有留戀有不捨，但卻也已將他鄉做故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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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教學時間：

居魯士  Cyrus II of Persia (c. 600 BC or 576 BC–530 BC)古波斯帝國（Achaemenid Empire）的建立者。　

Cyrus II of Persia 

大流士 Darius III (ca. 380–330 BC) 是古波斯帝國 Achaemenid Empire 的最後一任君王，被建立馬其頓帝國（Macedon ）的亞歷山大大帝（ Alexander III of Macedon, 也被稱為 Alexander the Great，當然這要看在稱呼者站在哪個文明的角度講）打敗。

Darius III  話說這家伙的畫像被記錄的都是戰爭中一臉驚恐的表情。

「祆教」即Zoroastrianism，瑣羅亞斯德教派。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德语：Also sprach Zarathustra）即假託此教派創始人/先知 Zoroaster。此教亦曾被伊斯蘭貶為拜火教。

「摩尼教」Manichaeism 為西元3世紀中葉波斯人摩尼（Mani）所創立。這是一種將基督教與伊朗祆教教義混合而成的哲學體系。基督教狠腳色聖奧古斯丁（St. Augustine）曾經是摩尼教徒。金庸「倚天屠龍記」裡的「明教」所本。

米索不達米亞 Mesopotamia 這個字是一定要學一下的，因為是西方文明的起源，要聊天的時候很可能就聊到了。
　
小亞細亞高原 Anatol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