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偶書

圖說：台鐵中壢到基隆19個城市試行悠游卡。不限車種，票價一率九折，也就是比照復興號收費就是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唐、賀知章《回鄉偶書》

「你們是外地人嗎？」年輕的司機問著我們。

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入境台灣。這幾日一早便為了各項瑣事忙忙碌碌。二十五日早上從家裡出發到戶政事務所，後來又到中央健保局辦理復保。健保局僻處城市的另外一角，本來叫車的計程車車行表示剛好都沒有車在附近，於是線上人員給了我另一個電話。照著號碼打了電話去，對方便給了我一個車號和顏色。心中有些狐疑，計程車不都是黃色嗎？何必給我顏色呢？車牌號碼聽來也不像是營業用車。

果然，等來的車不是黃色計程車，而是一台銀色的私家車。和司機在路上聊起天，才聽他說起這個城市現在幾乎都是白牌車的天下，又講了些這行的甘苦談。不多久，他便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城市是我土生土長的城市，從出生到高中畢業，都是在這個城市度過。即便後來求學、工作之後，總也兩三個禮拜便會回家一趟，再怎麼說，用「外地人」來形容我，似乎都有些怪異。對於年輕司機的問話，我覺得意外地無言；只好回答他︰「啊，只是從念大學之後就離開許多年了。」

這天中午事情告一段落時，想要吃個飯，卻發現本來預計要吃的店家已經消失了。一時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吃飯。在我中學以前、存在於記憶之中的幾家小吃攤早已渺然無蹤，於是只隨便找了家店進去。

吃飽飯，要坐車上台北時，PC往他記憶中的國光號地點移動。
「你要去哪？」我問。
「我要坐車啊。」他答，理所當然地。
「國光號已經遷站了。已經遷了好幾年了。」
「怎麼可能？我記得以前就在那邊啊，不久前才坐過。」
「你的不久前是多久？」

屈指一算，恐怕我們兩人上次一起在此坐車北上至少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我同pc說我上次（大約是一兩年前）要坐車到台北才發現已經遷站很久，早非當年舊景。帶著他往國光號修得光鮮亮麗的現址前去，到了地頭卻愕然發現又是人去樓空、只貼了張簡圖公告，國光號車站又遷移了。

這麼一直走過來走過去實在很沒道理，我們決定改而搭乘台鐵。當我一邊感嘆只有台鐵是永恆不變的城市象徵時，就發現竟然基隆與中壢之間的火車現在竟然可以使用悠游卡乘坐，而且不限車種均享受九折優待（即復興號票價）！我們一邊發出劉姥姥逛大觀園的感嘆，一邊儲值刷卡。上車時搭到一班內部裝潢極像捷運車廂的區間車，坐在深藍色絨椅上，恍然間以為自己已是坐在台北捷運的車廂內，難道台鐵北段已經徹底整合成捷運的延伸了？拿著罐裝礦泉水，我不確定到底車上到底能不能飲食？

直到火車啟動，我聽到熟悉的鐵軌震動的聲音。心中才篤定了下來，這仍然還是台鐵。

這個城市的街景輪廓已然改變，而我卻到此時此刻才真正感受到。幕然回首，記憶中的城市相貌已是十數年前。盛唐詩人賀知章的《回鄉偶書》，牙牙學語時就在嘴邊念得熟；此際雖然鬢毛未衰，卻也已被笑問客從何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