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寫旅遊文學的風氣日盛,在部落格上分享遊記、心得的人更是成千上萬。但是,如何才算是好的遊記呢?要介紹這景觀文物的背景歷史吧,網路上有太多資料、似乎也不需贅述什麼;要說分享一天行程吧,流水帳似的喃喃自語,有興趣的讀者幾何?最多人有興趣的還是在食衣住行、頭等民生大事的經驗傳承,「背包客棧」眾多討論區屬之,但旅遊資訊性質多些、文學成分說不上。最多網路上分享的,還是圖多文少、甚或有圖無文的旅行風景。
但,這稱得上是旅遊文學嗎?這是我心目中理想的遊記嗎?
蔣勳的「吳哥之美」算是另外一種性質,圖文並茂,介紹了歷史背景、藝術導覽,整體卻又以第二人稱、對 Ming 的書信體來呈現行走其中的心得。我想蔣勳是想兼顧資訊的提供、和文學的比重吧?但就現實資訊或導覽面上而言,我覺得比不上他自己純粹介紹吳哥之美的吳哥系列講座;文學層次上又難以引起我的共鳴、有許多篇幅似乎有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
「地圖上的藍眼睛」由兩名台灣女子杜蘊慈、黃惠玲執筆與攝影,從北京經西伯利亞大鐵路途經蒙古、俄羅斯、入中亞五國、沿新疆絲路回溯,旅程半年。就資訊的提供、心得、歷史、感懷、以及遊歷的風土人情,各種因素的平衡性,個人覺得是做得很好的一本書。但是不是能夠流芳百世的文學之作呢?這就可能有些許保留了吧。
余秋雨的「霜冷長河」寫風景、寫歷史、寫時空交迭所起的興嘆,但還說不上是旅行文學,到得「千年一嘆」,橫跨歐亞的跋涉途中,日日都要寫一篇遊記上傳、刊登在各大報連載。這絕對是遊記了,一字一句都是針對旅途中的景物,寫的是千年的滄桑、感懷,兼敘歷史。但我又覺得、未免失之矯情。在長程旅途中,怎麼可能天天都有心得呢?體力耗盡的時候,哪裡能對著耶穌行過的苦路大興悲嘆呢?為了簽證奔波煩惱的時候,哪裡能先天下之憂而憂呢?這樣硬生生擠出來的喟嘆,有時候是極其浮面的、甚至不少是落入刻板印象。像是論及印度的黝黑,畢竟余秋雨所行經的印度、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縱面罷了,又怎能想像印度也有拉達克(Ladakh)這樣的地區,山是一整片連綿不盡的黃色、沒有植被得以倖存,水是極深極藍的寧靜、水至清而無魚,藍天極其乾淨,彩色的經幡在風中拍啦啦作響,黑夜中如恆河沙數星子讓人暈眩。這裡的色彩極其純粹、接近原色,居住其中的人以黃種人的藏族臉孔居多,又哪裡有黑黝黝、灰撲撲的形象呢?
有些時候,也許身處其中的時候,有各樣的雜訊干擾,不一定能粹取出最精華的那個部分、以最精煉方式呈現;總需要一些時空距離,才能沉澱、才能盡善。
然而在現在這樣的時代,過多的喧囂、過快的節奏、以及舖天捲地而來的圖像影音,要以文字細細道來、慢慢陳述,恐怕是寫的人也無暇、看的人也無心。
於是今人若遊完了赤壁、登上了岳陽樓、逛過了滕王閣,照了幾GB的照片、能整理出幾張精選貼上部落格,就算是盡了心;要寫出「赤壁賦」、「岳陽樓記」、「滕王閣序」這樣的傳世之作恐怕是力有未逮了吧。就算是余秋雨這樣的大家,也難免要受限於衛視鳳凰台天天播報、中國時報日日截稿的時間壓力了。
之前去土耳其、西班牙、德國等等,每次旅行都有一些想寫些什麼的衝動;但短短一刻的感懷,常常在歸國後的柴米油鹽中蒸發了;待得偷得浮生半日閒時,要寫那時候的所見所聞所思,似乎又像冰箱裡過了期、走了味的食物,端出來也覺羞赧了。這趟京都行,希望能盡可能捕捉當時的思緒,在去吳哥之前紀錄下來;然則可以完成多少,我也並不是很有把握就是了。